新冠肺炎患者的自我隔离日记
1月8日
一墙之隔的舍友N在出现感冒症状四天之后（自周一始），被检查出新冠阳性。刚好今天伦敦市长Sadiq Khan宣布进入重大事故（major incidence）状态，同时还提到，现在伦敦每30人中就有一人感染新冠。
终于，在疫情开始的一年之后，在经历了三次全国范围lockdown，四次全城范围lockdown之后，病毒还是来到了我身边。因为和N还有他同居的女友A共处一层并共用洗手间，我不认为自己会格外幸运——做好思想准备吧。按照政府的方案，我和其他舍友开始了为期10天的自我隔离。其实，在上周日我们全屋一起喝酒聚餐时，他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了，还早早地回房间睡觉了。他在ALDI超市的一家分店工作，平时有暴露风险。如今在病毒B.1.1.7 lineage肆虐的时候被感染，并不令人意外。
因为不能出门，家里的蔬菜也不多，所以开始在英国第一次网购食品。这时才知道原来在连锁超市网购，还得先预约Home delivery的时间段（slot），这让习惯国内便利物流的我十分意外。知名大超市如Waitrose，TESCO和Morrisons的送货时间都全部爆满，幸好在我上次搬家前常去的Iceland还有两天后（星期天下午）的slot。于是一口气买了五十多英镑的食物、70%酒精洗手液和消毒喷剂。还顺便问了A和楼下的两口子有没有需要帮忙买的东西。不一会儿，住楼下的小两口出门去做新冠检测，然后顺便去超市购物…… -_-!
全天没有任何政府人员联系我或者家访，我手机上的NHS COVID-19测试与追踪App也没有任何通知。如果不是A主动告诉我们N的病情，我们都不会知道。现在大家已经主动避免在厨房和其它公共区域里碰面，同时保证厨房的通风。希望能有所帮助。
自己目前没有明显症状。偶尔会有轻微的咳嗽，不过已经持续三周了。为此，去年12月30号的时候去学校做了RT-PCR检测，阴性。得知N的病情后，下午给PI发了邮件，告诉她我开始了自我隔离。幸好这周我只在周一下午去了一趟办公室和实验室，呆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回去了，而且也没有密切接触者（一米以内）。
1月9日
个人体征和体感正常。楼下小两口的检测结果为阴性。我开始在房子里的公共区域戴口罩，虽然一开始还觉得有点突兀。幸好厨房里有左右两个灶台，于是大家很有默契地实现了隔离。到下午的时候，A出门买菜去了……哎，依赖个人自觉的隔离，跟不存在一样。因为最近有些咳嗽，加上想确认是否已经感染新冠病毒，于是在NHS网站上预约了Home test kit，预计两天内送达。
1月10日
体征及体感正常。中午的时候，核酸测试包送到了，是一个大纸信封。由于是星期天，于是需要赶在下午四点前把样本投递到Royal Mail位于白城的Priority Mailbox。按照说明书的指示完成鼻咽拭子的采样，然后把样本放进专用纸盒里，提前一个多小时拿去投递了，然后立即返回家里。晚上7点后，Iceland的物流也把食物送到。购买的酸奶被从订单里取消了，有些可惜。急需的消毒喷剂和无水洗手液终于送到了。
1月11日
继续在家隔离。消毒喷剂（含酒精）用起来很方便。每次使用灶台、公共餐桌以及其它热点接触区域前都喷几下再擦擦，感觉好像是在实验室里喷Microsol。肩周、脖颈和背部肌肉酸痛——老毛病肩周炎又发了。
1月12日
肩周炎症状缓解。下午3时许，Home test结果出来，阴性，松了一口气。隔壁两口子的状态也好了很多。据A说，她在9号时出现了症状，但不严重。精神状态良好，希望能继续保持下去，躲过这一劫吧！
1月13日
半夜被热醒，全身大汗淋漓，差点没把被子拧出水来一般。因为有一面全湿了，我不得不把被子翻过来盖。全身肌肉、筋膜和关节酸疼、乏力，跟以前感冒初发时的症状一样。心想不妙，到底是被感染了。一早醒来就上NHS网站预约核酸检测。因为我已经使用过Home test，所以只能去walk-through检测点，而最近的地方离家有1.6英里。不过好在那里测试能力充足，当天下午就能测，于是预约了下午3点半的档口。天寒地冻，凄风苦雨，还要拖着软趴趴的身体走近两公里去检测点，真是一种煎熬。尽管大部分路线都与7路与70路公交车重合，但因为疑似新冠，不能乘坐公交，只好步行。
监测点在一个高架桥下，旁边都是货运仓库，标识很小很难找。在进门处领取检测包后，按照工作人员的引导就坐，完成鼻咽拭子采样，然后在出口把样本放进专用盒子里，就完成了采样流程。然后又徒步了近两公里回到家里。晚上和老婆越洋打电话，后来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，便在晚上11点早早上床睡觉。希望明天能够好转，证明这只是流感。
1月14日
去检测点做核酸检查果然是比home test快多了。早上7点收到NHS的邮件，病毒核酸阳性。于是，在我第五次（前三次在学校）做核酸检查后，加入了新冠患者的队伍。在NHS的trace and track App中输入检测号，屏幕显示了一个大大的红色警报……然后告诉我必须在家自我隔离10天，要到1月24号才能“出关”。果然，仅仅三天，核酸就能由阴转阳。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老婆，搞得远在墨尔本的她睡意全无。
今天身上更加难受。除了昨天已经有的症状外，右侧扁桃体也有些隐痛。高烧到38度，头痛。偶有咳嗽和眩晕，有黄色浓痰。深呼吸时感觉胸口不利索。口干、尿黄。躺在床上像在坐船。给PI发了我确诊的消息，然后到HR网站上请了病假——居然还专门有叫“Cronavirus - sick”的类别。
虽然已经吃了一盒连花清瘟胶囊，但显然并不能预防新冠，也不清楚对当前的症状是否有用。老婆为我找到了在墨尔本的一位老中医，远程问诊后开了中药。因为当前唐人街的北京同仁堂只在周一周二营业，于是老婆为我找到了在伦敦的跑腿小哥，托他去唐人街的其它中药铺买药。幸好康泰药房周一到周日营业，所以我们就在那里买药，顺便买了一个药罐和温度计。晚上7点多，所有东西都送到了家门口。当天晚上就煎好第一副中药并喝了下去。关键时刻，还是中国人的社会系统靠谱。在家自我隔离，政府又无人来管，真是很绝望。
晚上在Iceland上买的食物和生活用品送到了。又取消了我预定的酸奶。一气之下用HungryPanda App找达达中超买了一件（12盒）long life酸奶，又买了猪排骨、猪脊骨、韭黄、冬瓜等。因为中医不建议吃牛肉和虾，所以前几天在Iceland买的牛排和虾肉只能继续冰冻着了。
1月15日
晚上睡眠质量大有提高。半夜醒来时，发现盗汗少了很多。扁桃体的异物感消失，体温回落到36.5度左右。不再头痛，头晕也明显缓解。偶有咳嗽。上午跟老婆打了视频电话。中午时在中超购买的食物就送到了。毕竟不像西方人的大超市，什么都要用大小货车拉。中超请的就是跑腿的，灵活又充足。下午用药罐炖了冬瓜脊骨汤，晚饭时终于吃上了地道的中式汤。不过晚饭后咽喉异物感又重新出现，在睡前已经达到咽喉整个扁桃体环有紧箍感。半夜被扁桃体疼醒，吃了两粒止疼片才恢复入睡。
后记：虽然新冠病毒似乎并不会造成病毒性扁桃体炎，但从新冠发病初期开始，就不能不预防细菌性扁桃体炎。因为在患病期间，扁桃体会自然膨胀，并且病人的免疫力和口腔的自我清洁能力会下降，为细菌侵袭扁桃体创造条件。所以建议多用淡盐水或漱口水经常清洁喉咙，并且在扁桃体出现不适时就及时用药。否则病人会被扁桃体炎折磨得很惨，并且可能发生继发感染。
1月16日
身体症状变化不大，依然有疲倦感和轻微的眩晕感。似乎进入了相持阶段。唯独双侧扁桃体发炎的情况不可乐观，有愈演愈烈之势。吃了些止疼片才不至于影响生活，但是说话后情况又会恶化。说话声能听到明显变粗，并且咽喉运动不利索。体温在37度以下。晚上睡觉时扁桃体的炎症变得更加严重。下午跟美国的高中同学聊新冠的事情。她提到一点很有启发——深层静脉血栓。不吃预防血栓的药的话，就要多喝水，不能久睡不动，防止血栓形成。
因为我没有对照组，而中药又是”个性化医疗“，所以很难检验效果。
最初发病的N已经结束10天隔离，回去超市上班了。政府也没有要求再次做检测，其实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症状……从今天倒推，他做检测的时间的确是收到Home test kit的1月6日（周三），而NHS直到周五才给他阳性的结果。在此之前的整整一周，他一直自认为是感冒，于是没有进行有效的隔离。而我虽然已经预判到他很可能是新冠，但因为不得不与他两口子共用洗手间，我也很无奈。很显然，我是在那时被传染的。
1月17日
后半夜又被嗓子疼醒。在镜子里可以看到整个咽部已经高度充血，扁桃体处有黄绿色黏液，右侧扁桃体上还有一白色小型脓斑。这是化脓性扁桃体炎的表现，不过好在不像Strep throat。咽喉有异物感，就好像有稻叶碎渣附着在喉咙上一样，总是干痒难耐想咳嗽。情况紧急，于是天不亮就在网上选好了如下非处方药，先尝试自我杀菌消炎：
- Dual Action Covonia Throat Spray 30 ml 或者Betadine sore throat spray 一瓶
- Strepsils Extra Strength Cherry – 24 Lozenges 或者Strepsils Strawberry Sugar-Free – 36 Lozenges 两盒
- Tylenol (paracetamol) 一盒
- Vitamin cocktail 一瓶
- Curasept Oral Rinse (ADS 220) 200ml 两瓶
然后预约了中医复诊，反映了扁桃体的情况。拿到药方后，联系了前几天的跑腿小哥去抓药（依然是康泰，真是感谢他们星期天上班了）和买西药。从上午开始，拿冷开水配成的淡盐水洗了好几次喉咙。午睡过后扁桃体炎竟然缓解很多。晚上拿到了快递小哥送来的要，赶紧先把治疗sore throat的药和维生素C泡腾片用上了。不到万不得已，不想打NHS的电话111找GP。因为能够预想到，等回答完客服的一千个问题后，我的嗓子可以直接不要了。下午接到了NHS打来的家访电话，检查我是否在家以及再次宣讲了隔离政策。问我有什么问题，我告诉她我现在出现了sore throat，她的答复依然是让我拨打111求助。
不知道是不是扁桃体脓肿的缘故，今天的体感没有昨天好。鼻子堵上了，有少量白色鼻涕，也闻不到味道，不过味觉还正常。干咳明显增多。痰很少且白。
早上9点50，舌下体温36.4°C；晚上8点，舌下体温37.1°C。
傍晚躺在床上的时候，想着自己似乎被绿脓杆菌感染的扁桃体，以及常见的肺炎克雷伯氏菌，突然产生一个感想：细菌性感染、细菌耐药性和新冠病毒本身，对于新冠患者来说，都是同样致命的威胁。（Bacterial infections, antimicrobial resistance, and SARS-CoV-2 per se, are equally threatening to COVID-19 patients）这是我差点用命换来的体会。以前总觉得，新冠时代，研究细菌和抗药性好像已经不是首要任务了。然而，正如我现在所经历的，打完病毒上半场，再打细菌下半场。幸好我现在没有住在医院里，不用担心经常发生的医源性细菌感染（hospital-acquired bacterial infections）。而医源性细菌比社源性细菌（community-acquired bacteria）更容易出现多重耐药性。那么，对于免疫力已经被病毒削弱的新冠患者而言，继发细菌性感染（比如化脓性扁桃体炎或细菌性肺炎）或者本身就有感染性基础病，都是很危险的。如果细菌是多重耐药菌乃至超级细菌的话，更是雪上加霜。想到这里，突然对自己在细菌耐药性方面的研究项目有了更深的认识。当自己成为了被细菌感染的新冠患者，这就是切身感受呀。只希望自己不要发展出细菌性肺炎（主要是担心由机会致病菌造成的肺部感染，毕竟我现在处于自我隔离阶段，能接触到的病原体有限）。康复以后，想必呼吸道的免疫能力也需要时间重建，所以我还是要充分做好防护，不能被别的病原体乘虚而入。最重要的是，立即从现在的地方搬出去到一个独立公寓（正好租赁合同下月初到期），再也不能与人合租（真是“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”）。
1月18日
晚上的舌下体温：36.7 °C。
昨晚睡得很好。早上醒来，咽喉疼痛感不再明显，后颈也只有右侧肌肉有明显酸胀感。右脸耳下淋巴结肿大，而右侧肌肉的疼痛似乎也与下颌深处肿大的淋巴结有关。继续鼻塞，流涕。人感觉还是虚弱。稍微坐一会儿就会感觉劳累。咳嗽比昨天多，主要还是喉咙痒所致。
今天最大的变化，是嗅觉完全丧失、味觉部分丧失。舌头表面麻麻的感觉比前几天明显，就好像被热水烫过一般不再对味道敏感。完全尝不出鲜味，而对酸甜苦咸还有反应。似乎也不能尝出胡椒的辣味，只有等胡椒末辣到喉咙才发觉。早上吃鸡蛋蘸酱油时，发现酱油的味道变得很奇怪——没有了鲜味，只剩苦与咸。前天新开的中药似乎有泻药成分，喝下去后一连拉了4回肚子，但很显然不是肠炎的那种。晚上点了Singapore Garden (Chiswick) 的海南鸡饭外卖。虽然肉很多，但吃到嘴里味同嚼蜡，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意思。什么味道也闻不到，吃得很尴尬。送的蘸酱因为无法嗅闻也不想去尝（此时不想吃辣椒），所以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。
1月19日
晚上10点半的舌下体温：36.5 °C。
今天的个人状态大有改善。咽喉只略有不适，偶尔会痒，引起咳嗽。其余体感基本恢复正常。精力也比昨天更好一些。右脸耳下肿大的淋巴结略有缩小。今天排便两次，不像昨天初次服药后那般反应剧烈了。嗅觉恢复了非常小一点。舌头不再发麻，能略微尝出鲜味。晚上通过Deliveroo在“天府布衣”店点了葱油鸡，太咸，但总算能吃出点肉味了。
1月20日
晚上11点的舌下体温：36.3 °C。
今天的个人状态有进一步改善，精力也大为恢复。背部和颈部肌肉不疼了。咽喉依然偶有异物感，会引起咳嗽。喉咙里有些浓痰，白色，咳出来就感觉舒服很多。今天排便两次，情况跟昨天一样。嗅觉进一步恢复，终于能在煎蘑菇时能闻到酱油味了。味觉也有所恢复，对鲜味更加敏感。
1月21日
精力进一步恢复。身上的不适仅剩下咳嗽。痰白，略透明。舌苔的黄色已经大幅减褪。中医复诊。嗅觉和味觉进一步恢复。煎中药时已经能闻到淡淡的药味。
1月22日
喝了昨天的中药，今天咳嗽明显减少。喉咙里还是有痰，偶尔会有一口浓痰梗在喉头的感觉。味觉和嗅觉进一步恢复。能闻到洗手液的香味和煎鸡肉的味道（淡）。今天预约了周日和周一在Colindale看Studio。
1月23日
终于到自我隔离的最后一天啦！身体感觉总体正常。深呼吸时感觉肺活量似乎略有下降。今天依然有些咳嗽。嗅觉和味觉进一步恢复。已经能闻到煮米饭的味道了。自我隔离日记到此结束。